我的“铁人”父亲生病了。近70岁了，第一次输液、住院。原本说话如洪钟般响亮，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的父亲，现在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医生护士的话言听计从，一起一躺都小心翼翼。

父亲住院是因为头晕，据说晕起来天旋地转，简直无法控制。各种检查该做的都做了，诊断结果是轻微脑梗，几天的输液治疗后，头晕有所好转。

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去医院陪护。父亲嚷嚷着要出院，说在医院睡得不好，吃不习惯，扔下母亲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应该是治疗有了效果，父亲身上有了劲，嗓门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治病是有疗程的，咱们要严格遵守医嘱。”我安慰道。父亲无奈地点了点头，躺在病床上，眼睛望向黑夜里的窗外，不一会儿，打起轻微的鼾声。

住院之前，父亲的生活从没离开过土地。家里的10亩农田，父亲是主力。三十多年前，父亲正当壮年，地里蔬菜满园、院里鸡鸭成群的时候，父亲会骑着一辆“二八”式自行车，满载蔬菜和鸡鸭蛋一次次踏上从老家到太原的路。自行车上的货物近百斤，父亲硬是一路坚持，大汗淋漓地蹬两个小时自行车来到太原。这一趟，通常能比镇里的集市上多卖几十块钱，够家里几个月的油盐酱醋花销。每次返回家里，父亲整个人累得就像散了架一样，但是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而此刻，那个力气仿佛永远也使不完的父亲，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无情，一步步走向衰老。

一周的疗程结束，征得大夫同意出院后，父亲起了个大早，催我第一时间办理出院手续后，踏上了回家的路。“过几天要赶集了，年前做好的二十来把笤帚得赶快找个买家。”“玉米还堆在垛子上，抽时间得联系剥玉米的商家，别让雨淋了……”一路上，父亲说着他要干的农活。“爸，这次病好后，要注意休养，不要再那么忙了。家里的地该租的就租出去吧。”我有些不悦地嗔怪着父亲。“你爷爷活了80岁，离世前半年还去地里教我和你二伯种地呢。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活到老，劳动到老。农家人，离开土地，还能干啥？”父亲的话，我无言以对。是的，土地就是农民的希望。几十年来，就是凭着这10亩地，父亲养育了他的三个儿女，培养我们成人；两次翻盖了家里的老房子，用上了天然气和各类新潮的家电。

我知道，父亲一向很执着，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与其劝父亲不要做，不如顺着他，帮他做。等到老家赶集的日子来临时，我和爱人提前安排好工作，开车将父亲和笤帚一同送到集市的摊位上。父亲亲手做的笤帚做工好，价格不贵，几个小时就售罄。一把20块钱，那天一共收入400多块钱，收摊时，父亲嘴角上扬，开心地给母亲打电话报喜。

那一刻，在父亲的脸上，我读出了劳动的价值和意义，读懂了一个农民最朴素的执着。

（作者单位：山昆公司）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