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是灰蒙蒙的，母亲就起床了，然后就一直在厨房里窸窸窣窣洗锅、打水、淘米、烧火。母亲把灶膛里的火烧起来之后，就进房间来把我们几个叫起床，说今天天气很好，要把被子洗了去晒。

王雨婷 制图

总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呢，就这样被母亲叫醒。我很不情愿地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走到大门口呆呆站着，看见东边的太阳也才刚刚起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微微笑着。

母亲又催促我赶紧去厨房里烧火做饭。时光仿佛飞到40年前，家家户户还是烧柴火灶，用甑煮饭。

母亲已经先把锅洗干净了，放上一大锅水，叫我使劲地把火烧起来，等锅里的水烧开了，便把淘好的米放进锅里，然后隔几分钟便要到锅里用锅铲铲动几下米，为了不让米饭黏着锅底，那是要费点功夫的，要不然一会儿黏锅底就烧糊了。等到水再烧开了的时候，锅铲要动得更加勤一点，那时候米在水里随着温度的上升会膨胀起来，母亲告诉我说看到米快成为饭粒大的时候，要用手指拿一粒掐一下，容易掐烂就可以把米饭捞起来放进甑里。过了许久许久，我用手指拿一粒掐一下就烂了，终于可以把米饭捞起来了，然后把剩下的饭汤水舀起来，母亲说今天要洗被子，不能用饭汤水做粥喝，也不要倒进猪食桶里。

经常听母亲说这种饭汤水最有营养了，母亲总是在捞饭的时候，在饭汤水里面留下一些饭粒，然后用碗装起来给我们喝，比街上卖的粥更浓更香更好喝。我们喝完剩下的就都倒进猪桶里用来喂猪，母亲说猪吃了饭汤水更容易长大。今天，虽然母亲不让喝粥，但我还是偷偷装了一碗，然后把剩下的饭汤水都舀起来给母亲洗被子。

母亲首先把拆下来的被套用一个大盆装好，接着把那滚烫的饭汤水倒在被子上，然后用手不停地翻滚、搓洗。洗好之后再打井水清洗三遍，晾到太阳底下。用这种独特方法洗出来的被子又香又暖。每年冬季来临，母亲便会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用饭汤水洗好晒干，然后为我们每个人铺好床。母亲为我们铺的床啊，睡上去特别的香，有一股米饭的清香，还有太阳晒后留下的阳光味道，一睡到天亮。

如今，母亲已经80岁了，青丝已被岁月洗白，走路缓慢，记性大不如前。很多事情说完就忘了。不久前我回去看望她，一回去她就跟我说家里种了很多萝卜，现在都长大了，要去拔给我带回去吃，我说等下去拔，我刚来还没这么快回。母亲就是这样，只要有好的东西就想着要给儿女，每当家里种了新鲜的蔬菜，总是自己舍不得吃，要留着给儿女们。虽然母亲有点糊涂，但是对待儿女们的好，从来都不糊涂。过一会她又说：“家里的萝卜长大了，我去拔给你带回去。”一件事情反反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

下午，当我要回家的时候，母亲死死拽着我的包不让走，非要带我到菜园子里去拔萝卜。到了菜园子里，母亲简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身手那么灵活，一边说一边拔，嘴里说着“这些萝卜种得太密了，不拔掉不行，它吸收不到养分，就不会长大了。”不一会儿，手里就拔了好多萝卜，大大小小的，本来是挑大的拔，结果不管大小母亲都拔，把我的包塞得满满的，这下才开心地笑了，看着母亲笑了，我也笑了。  

送我去坐公交车的时候，母亲突然跟我说：“这几天天气很好，你要把被子洗了去晒，洗被子一定要用饭汤水去洗，这样被子才更香更暖和……”

是啊，这样的被子才更香更暖和。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我心里一酸。

那天，一睁开眼，看见红红的太阳，我赶紧起床，把被子放进洗衣机里去洗，趁着太阳好，我要把被子晒得又香又暖。晒干后晚上我重新铺好床，可睡上去再也没有小时候母亲为我们铺的床那么香、那么暖了。

如今，电饭煲取代了柴火灶，洗衣机代替了手工洗衣服，吸尘器替代了扫地。虽然人更轻松了，但是总感觉少了什么味道。电饭煲煮出来的饭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味道，洗衣机洗出来的被子，再也没有母亲用饭汤水洗出来的清香、温暖；吸尘器扫完地总是觉得不干净，那些旧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单位：江西吉安市遂川县局<营销部>）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