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夕阳透过檐下辣椒串洒在青砖墙的苔痕上，化作一地红屑。灶间腾起的柴火烟混着新翻泥土的腥甜，一下子漫进鼻腔。这是阔别二十年的家，是父亲掌心的茧，母亲围裙的灰，更是嵌在骨血里从未褪色的“土”味。

春日帮父亲翻整菜地，犁尖切入黏土，震颤顺着手臂传来，竟比少年时更觉沉甸，一种从未有过的力竭感觉似乎在说我失去了太多“泥土”的味道。记得小时候爸爸下地回来一身泥巴，妈妈说赶紧去洗洗，爸爸笑呵呵说，咱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是农民就离不开土，离不开地，这一身泥就是咱的“根”儿……儿时的我只当作一句笑言，直到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看尽霓虹，才懂那身泥渍原是最动人的生命印记——土地给予的，从来不止五谷，更是让灵魂站稳的力量。

当我们在空调屋里遗忘了火炉的温度，抽油烟机吸走了柴火饭的香气，也吸走了母亲转身时围裙上的草木灰。保洁阿姨的消毒水擦净最后一丝尘埃，应酬的酒局取代了田埂上的夏夜闲聊，我们终于活成精致的“城里人”，却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忽然想念起土灶上咕嘟的锅巴粥，想念父亲手掌上比老树皮更粗粝的茧。

给老屋翻新时，我特意留下老旧的木头窗，春雨会捎来油菜花的密语，秋风将寄存柿子的甜梦，而父亲新酿的米酒，正在地窖里酝酿着土地的陈香。站在田埂上，忽然懂得“土”味从不是落后的标签，而是血脉里的胎记。它提醒我们：真正的成长不是摒弃土地，而是像根系深扎的大树，把繁华枝叶举向天空时，用年轮记录每一寸土地的馈赠。那些被视作“土气”的过往，原是生命最初的养分，是让灵魂免于飘零的锚点。

掌心再次触到湿润的泥土，四十年前那个黄昏突然清晰：父亲带着满身泥味，在族谱上为我按下第一个泥手印。如今的我，心跳仍与土地的脉搏同频。我是农民的儿子，这缕“土”味，终将在岁月里沉淀成光，照亮出走又归来的灵魂，让我永远记得：双脚踩过的泥，是生命最厚重的底色，是无论走多远都能循光返回的家乡。

（作者单位：河南郑州市西城区局<分公司>）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