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沃野

到了，终于到了。

初夏的田野，稻浪如绿涛翻涌，车子驾入东宅江村的地界，窗外的景致如徐徐展开的绿锦，碧意流淌至远山的眉黛之下。风景如往昔一样宜人：青山间溪流潋滟，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山峦柔韧的轮廓，田埂上，一株株狗尾巴草在风里摇曳着毛茸茸的穗子，像大地随意撒下的金粉，点染着这片无垠的绿。

广西桂林市临桂区宛田瑶族乡东宅江村曾是我脱贫攻坚时期所驻村寨，当年此间是六山两水两分地的山沟沟，现今青山依旧，但是从山峰到林地，已经种上了累累藤本植物。

“这些金果果主要是罗汉果和百香果，还有巨峰葡萄，最早还是你们提出引进的。”说话的是前来接我们的老罗哥，他粗糙的手比划着，笑容从皱纹里溢出来。他的话一下勾起了我的回忆，乡亲们在坡地上勤劳的身影犹在眼前。山区土地不足，有些农作物甚至日照都不够，产量一直是问题，没想到当年努力种下的“金果果”今天已然成为“致富果”。

再往村里走，村巷洁净如洗，有白墙黛瓦的“小洋房”，也有传统古朴的吊脚楼，游客的谈笑声与商铺的招徕声交织成趣。村里二十多户人家依靠乡村文旅增收致富——村头民宿农庄林立、特色农产品日发货数百斤、昔日的荒坡已是千亩产业示范园。当年瑶家火塘边沉重的叹息，早已被农家乐灶膛里欢快的噼啪声所驱散。村办A级景区蝴蝶谷如一条灵动的丝带，将柏油路引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前，站在鼓楼上眺望，吊脚楼镶嵌在青峰之间，颇具自然和谐的神韵，窄窄的溪流如银链蜿蜒而过、宽阔的山谷恰似一只舒展着斑斓双翼的巨大彩蝶，正欲翩然起舞。难怪这里被选为电影《红尖尖》的取景地呢，风雨桥的沧桑与梯田层峦的绚烂，让深藏闺中的美景，揭开了迷人的面纱。

山坡下是移山开辟的一片稻田，狭长的田埂将广阔的稻田勾勒成一片片蛛网。远方青山林立，稻禾已开始悄悄酝酿穗实，绿意深浓，汇成一片流动的翡翠之海，一直绵延到层峦迭起的山脚下。溪流畔，可见几架古老的水车，巨大的木轮在溪水的推动下缓慢转动，吱呀作响，仿佛在吟唱瑶家人耕种与灌溉的歌谣。这水车曾滋养过无数代人的禾苗，如今依然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将清澈的山泉送入纵横交错的田垄，润泽着乡亲们对土地的热爱和希望。

村里的晒谷坪，今天已是休闲小广场，这里安装了太阳能路灯，健身设施一应俱全，老人们坐在竹椅上，轻摇蒲扇，眯着眼看着几位健身的村民，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偶尔有孩童追逐嬉闹，光着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响亮的声响，惹来大人几声带着笑意的呵斥。不远处，几户人家的屋檐下，串串红得透亮的辣椒正在享受日光浴，像一条条燃烧的瀑布，倾泻而下，映照着农家红火的日子。

游玩半晌，家家户户开始升起炊烟，远处传来老罗哥爽朗的声音：“吃饭喽，今天有蛮多好菜，吃完饭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耍。”尽管离秋收尚早，但是这热情的招呼声声入耳，仿佛是丰收的预兆、是这片土地最深沉、最直白的语言……

临别时分，我再次驻足于青峰林立的稻田边。夕阳如金，慷慨地泼洒在涌动的稻浪之上，为每一片叶子都镀上温暖的光晕。老罗哥递来一包罗汉果茶和桂花茶。“本村新特产，哎，你看这条路怎么样？”他指着村口新铺柏油路问。“这路修得不错，就是好像窄了一点。”“够宽，咱们土地不多，这路正合适，卡车都能进来，好些个大学生都是走这条路出去又回来呢。”

话语朴素得如同脚下的土壤，却道尽了瑶胞们与土地之间最本真、最深厚的契约。曾经，群山锁住的小径是那样逼仄，窄得只容得下贫瘠的叹息；而如今，蓬勃的新兴农业与乡村文旅，却为这方水土拓开了一片无限宽广的天地——宽广到深山茶叶的醇香飘到了直播的荧屏，宽广到甘甜的“致富果”浸润了山外千家万户的舌尖。我心中豁然开朗，“宽”与“窄”并不矛盾，“相宜与合适”是这片土地上最生动的注脚。

青山转角处，沃野无他言。车轮启动，我忍不住再次回望。村口大樟树在漫天流霞中熠熠生辉，山路依旧蜿蜒，却已坚定地指向了无垠的远方。

再见啦！这沉默的土地，它记得每一滴浸润它的汗水，它见证着每一次深情的俯身。当曾经的窄径终于变为坦荡通途，人心的疆域也随之变得比环绕的群山更为宽阔。

（作者单位：广西桂林市临桂区局<营销部> 图片：伍纯聪）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