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彝语：奶奶）在采摘草莓

四川凉山昭觉的土地曾经荒过的。彼时到此地，看到的不过是些黄土碎石堆叠起来的山丘，硬梆梆地硌在眼睛中。马铃薯嵌在那贫瘠的土里，小玉米从石缝中挤出，色作淡黄，干瘪如老人的哑笑，啃几口便知此地之贫。漫山遍野，无非如此。彝家妇女背着竹篓，佝偻在陡峭的山道上，像一群蜿蜒的蚂蚁，搬运些活命的粮食。

我总是见他们蹲在田头抽烟。那烟也劣得很，呛人的烟味混着土地的铁锈气，钻进鼻腔。他们不说话，眼睛盯着地上，仿佛要看穿这片不长东西的土地。

再回到昭觉时是为生计，却是听到了奇闻——说是蓝莓结在昭觉的山上了。

初时以为是玩笑。但真到了地里，果然见到黑紫色的浆果，胖乎乎地挂在矮枝上。“这是沃土啦，”一个穿着彝装的农人咧嘴笑给我看。先前昭觉人是不大笑的，起码不会这般笑。神奇的是，土地变了，人也变了。

那沃土是从何处来？我蹲下捏了一把，潮湿松软，竟显出些油黑来，再不是原先的硌手模样。抬头看，一排排滴灌管如蛛网般排开，俨然是一套精巧的血脉。大棚里摘草莓的彝族“阿妈”告诉我，这都是“精准帮扶”弄来的。“以前嘛，土豆刚够吃，现在嘛，卖到外面去了哩！”

更奇的是大樱桃。从前昭觉的土地连粮食都难养活，如今却种出了红艳艳的樱桃。我在大棚里看到它们，沉甸甸地坠在枝头，像一颗颗晶莹的红宝石，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有位老乡摘了一捧刚熟的给我，“一公斤能卖一百元哩。”他的普通话里夹着彝腔，却透着自豪。

他们还种起了玫瑰花。从前昭觉只有索玛花，红艳艳地开在陡崖上，可远观而不可赏玩。现今那玫瑰园中的花朵，倒像是索玛花的城里亲戚，每月剪了发往外地。我摘了一朵嗅嗅，不觉打了好几个喷嚏，花粉太浓太香。

以前总嫌昭觉缺水，而今竟有了滴灌；从前恨土地贫瘠，现下却换了沃土；原本只出穷苦的马铃薯，现今倒结出了甜美的大樱桃。简直是翻天覆地了。我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山坡上白花花的羊群，和樱桃大棚相互映照，彝家新寨的黄墙在阳光下愈发晃眼。

傍晚去集市闲逛。现在昭觉的集市，处处可见内地来的菜贩子。“大凉山花香蓝莓”“本地羊肚菌”的牌子竖在摊前，菜贩们吆喝着，讨价还价声里掺着四川土话和彝语。一个老奶奶坐在摊位后面，守着几筐草莓打盹。不经意抬头，看见了我，便招招手。我想她是要推销草莓，谁知她拿了一颗递过来：“尝尝，以前是吃不到的。”

果然极甜。

（作者单位：四川凉山州昭觉县局<分公司> 图片：曲木衣布莫）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