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光阴,在故乡的泥土路上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当我站在广西北海市合浦县曲樟乡曲木村土围城的城门下,仰头望着那块斑驳的石匾,恍惚间又回到了1993年的那个清晨。那年的我背着行囊,从这里出发去省城读书,身后是奶奶倚着门口挥动的手帕。
“三妹?是三妹回来了吗?”熟悉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带着几分迟疑和惊喜。我转过身,看见七婶正挎着竹篮站在巷口,篮子里装着刚从菜园摘的豆角。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但眉眼间的笑意一如往昔,那笑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也藏着不变的温情。

曲樟晨曦 陈崇娟 图
“七婶,是我。”我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她的手掌依然粗糙温暖,就像小时候我摔倒时扶起我的那双手,粗糙却充满力量,温暖得让人心安。
沿着窄巷往里走,路过我家的老屋。1993年底我家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搬到了合浦县城居住,老屋便一直空着。只有门前的黄皮果树还在,树干粗了一圈,枝叶探出了围墙,仿佛在向过往的行人诉说着岁月的变迁。想起了小时候奶奶最是喜欢用黄皮果树叶子做“籺”给我们吃,黄皮果树叶“籺”的清香仿佛仍萦绕舌尖。还记得我考上省城读书那年,母亲特意在树下摆了几张方桌,请村人吃升学宴。如今树下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母鸡在觅食,偶尔发出几声咕咕的叫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我每过不久就会过来打扫一遍,你看,连门槛上的雕花都没落灰。”七婶用家乡话轻声说。我摸着门框上那道刻痕,那是我10岁时量身高留下的。如今那道刻痕只及我的胸口,原来不是它变矮了,而是我长高了。岁月在门框上刻下了痕迹,也在我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乡愁。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南流江桥头边走去,桥头上的鲜炸虾饼、槐花籺……依然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看着乡电影院旧址,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每逢放电影时,吃过晚饭的我和小伙伴们便早早从没开门的电影院旁边的洞口中钻进去帮大人占据前面位置。放映结束后,妈妈背着熟睡的我就着手电筒的光亮往家走,家里的大狗小狗闻声总会跑出老远热情地摆尾迎接。江的对岸是令我流连忘返的供销社,柜台里的小人书承载了孩童时的快乐和对知识的渴望。那些小人书里的故事,曾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远处传来马达声,一艘渡轮正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个年轻人,眉眼间依稀可见十一公的影子。“您是……三姑吧?”年轻人笑着打招呼,笑容里带着几分腼腆,“我爸常提起您,说您以前总爱在江里游水。”
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看见年少时的自己,赤着脚站在村边的码头上,一个猛子扎进清凉的江水,还和小伙伴比赛谁能最快游过江对面。读小学时,我每天都要走过一座木桥去到江对面的曲樟中心校上学,那时的梦想是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走过了千山万水,最想念的却是这一方山水。江水依旧,岁月如梭,那些在江边游水的夏日,那些在江中嬉戏的欢笑,都随着江水,永远流淌在我的记忆里。
坐船顺江而上到了曲樟乡井山村,一条玉带似的公路沿江而建,路旁村落不时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群山上大风车在随风摆动……山清水秀的美景让这里成了游客们竞相打卡的“北海小洱海”。犹记小学六年级时周末和同学骑着自行车,沿着“小洱海”到六湖水库边的同学家中玩,在湖面上撑竹排嬉戏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仿佛整个世界都属于我们。
在渡轮马达的“突突”声中,曲樟乡璋嘉村的陈氏宗祠已然在望。祠堂的飞檐刺破流云,门楣上“将军第”三个鎏金大字犹带锋芒。守祠人陈伯擦拭着玻璃展柜,里面陈铭枢将军的佩剑寒光凛冽。这剑原挂在祠堂梁上,特殊时期被乡亲们藏进腌菜缸,才躲过一劫。陈伯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段珍贵的历史。
转过三重仪门,将军故居的炮楼赫然矗立。砖缝里嵌着弹痕,楼顶瞭望孔仍保持着警戒的角度。我抚过二楼书房的木窗棂,窗外正对巍峨群山——当年那个在此苦读《孙子兵法》的少年,是否预见自己将成为“一·二八”淞沪抗战的指挥者?陈铭枢将军在1932年的淞沪抗战中,率领十九路军英勇抗击日军,成为民族抗战的重要象征。他的故事,如同一部厚重的史书,记载着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这里,已成为了广西北海市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不仅是对陈铭枢将军的纪念,更是对那段抗战历史的铭记。通过参观和学习,人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抗战精神,激发爱国情怀。每一件展品,每一段文字,都在诉说着那段不屈不挠的历史。
暮色渐浓时,土围城亮起了灯火,望着渐渐远去的村庄和暮色中静静流淌的江水,那些在江边游水的夏日,那些在江中嬉戏的欢笑,都随着江水,永远流淌在我的记忆里。曲樟的山水、人情、历史,交织成一幅永恒的画卷,铭刻在心,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曲樟,这个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地方,如今依然宁静而美丽。每一次归来,都让我感受到时光的流逝与不变的情怀。那些熟悉的风景,那些亲切的面孔,都在提醒着我,无论走得多远,这里永远是我的根,是我心灵的归宿。
(作者单位:广西钦州市局<公司>)
编辑:陈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