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漫过老家的屋脊。我站在城市的阳台上，望着这银辉，恍惚又看见奶奶坐在老槐树下，用布满茧子的手拍我的头，讲述那些浸着月光与硝烟的故事。

小时候，奶奶的中秋故事是从黄土地里舀出的月光。她总说，在那片被战火灼烧过的土地上，中秋也曾是藏在炮火间隙的盼头。那时的月亮，照过她和战友们趴在战壕里的身影，照过被硝烟熏黑的干粮袋，照过他们望着家乡方向泛红的眼睛。1943年的中秋夜，奶奶所在的地方武装正和敌人周旋，她揣着给伤员的药，借着月光摸过二道岗，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要刺破黑暗的剑。后来胜利的消息传来，奶奶说，那月光才真正落进了心里，亮堂堂的，比任何时候都暖。

回到家乡，奶奶把对家国的护佑，融进了对小家的守护。她在院子里种桂花树，说这树开的花，能让月光都带香；她教我们包月饼，把花生、芝麻填进面皮，说这团圆的滋味，得靠手紧紧攥着才不会散。每当中秋，奶奶就把小方桌搬到桂树下，让月光淌在月饼上、茶汤里。她望着月亮念叨，如今的安稳，是多少人拿命换的，咱得守着，守好这烟火人间。

后来我读大学，一个人到城里生活，可中秋的月光，总把我往回拽。2022年的中秋，我特意回了老家。老槐树更粗了，桂花香得厉害，奶奶却老得拄不动拐杖。她躺在藤椅上，看月亮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亮。我给她讲城里的霓虹，讲年轻人的奋斗，奶奶笑，说这盛世的月光，照得见咱小家，也照得见大国的热闹，好得很。

夜里，我起来添茶，发现奶奶不在藤椅上。月光里，她正颤巍巍给桂花树培土，像在给一个老伙计说悄悄话。我刚要过去，却见她突然踉跄，栽进了桂花丛。我冲过去扶起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烟火气，还有淡淡的药香。奶奶望着我笑，说：“这树守着院子，就像咱守着日子，不能倒……”我鼻子一酸，说：“您才是咱的根，守着咱呢。”

可转天清晨，奶奶没再醒过来。她走得很安静，像融进了月光里。整理遗物时，我发现她枕头下藏着泛黄的日记本，边角都磨白了，上面有她用铅笔写的字：“守着家，守着国，月光在，咱就踏实。”我抱着日记本坐在桂树下，看月光漫过院子。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村里的晚辈们捧着新收的花生、刚烤的月饼进来，说要陪我过中秋。他们说起奶奶教过的包月饼诀窍，说起她讲的战斗故事，说奶奶总说，中秋的月亮，是家国团圆的见证，得一辈辈守着。我望着满院月光，望着这些熟悉的脸，突然明白，奶奶从来没走。她把对家国的守护，变成了月光，变成了这满院的桂花香，变成了我们心里怎么都散不去的、对家国深深的爱。而那本日记本，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奶奶从未熄灭的目光，看着我们，要把这守护，一直传下去。

可当我把日记本翻过来，却发现背面除了奶奶写的字，还有一行极浅的、几乎要被磨掉的印记。借着月光仔细瞧，是“1943中秋，任务完成，家国皆安”。原来，那年中秋奶奶冒险送药，竟藏着这样的“秘密”。这月光下的故事，远不止我听过的那些，而奶奶用一生，把“守护”二字，写成了最动人的、关于家国与中秋的传承。

月光还在淌，桂花香缠着故事，在老院子里织成网，网住了爬墙虎的影子，网住了灶台上的余温，也网住我伸手去接的瞬间……

（作者单位：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局<营销部>）

编辑：陈慧芳